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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 病倒 你從小就健壯,自出生起未曾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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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  病倒   你從小就健壯,自出生起未曾這樣……

孫康忘記了自己是怎樣被人送回去的。他腦海的記憶力只有火光沖天的新獄, 哭喊連天的人群,懷抱水桶魚貫而入杯水車薪的差役和獄卒。

他被攔在新獄外半宿,等到火被盡數撲滅, 滿臉黑灰的楊清寧才走出大門, 一言不發的領了他進去。新獄半數幾乎被焚毀,只剩下焦黑的殘垣斷壁。尤其是陳渝住的那間, 整個屋子被燒的坍塌下來。

孫康仿佛被一盆冰水劈頭蓋臉澆下,他顫抖著問, “人怎麽樣了?”

“燒的不成樣子。”楊清寧不敢看孫康的眼睛, “陳姑娘沒有跑出來, 渾身上下所有的東西都化為齏粉。”

孫康眼前一黑。楊清寧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讓跟隨身後的家丁送他回去。

楊清寧靠著廊下熏黑的柱子一屁股坐在地上。他知道最近發生的一切沒這麽簡單,他也知道孫康和陳渝暗中試圖解開自莫青衡案開始的所有謎團。所以他不介意睜只眼閉只眼讓孫康隨意進出新獄, 也願意按花維說的對陳渝稍微優待一些。但自從火起,他心知肚明自己接下來最好的結局,不過是罷官為民了。

孫康睜開眼, 發現自己躺在柔軟舒適的臥榻上,脖頸下的鵝羽軟枕和身上蓋的丹鳳朝陽蘇繡錦被都告訴他不在廷尉府中。床頭櫃上的鎏金貓眼香爐裏, 沁人心脾的龍涎香正裊裊燃燒著。

廷尉府是孫康自任職以來慣常居住的, 一應陳設齊全而簡潔, 半點脂粉氣也無。龍涎香與蘇繡這種名貴稀有的東西更不會出現。

孫康支撐著坐起來, 剛一使勁就覺得天旋地轉, 沒掌握好重心又倒回被子上。

雕花木門被緩緩開啟, 一位珠翠滿頭、保養得宜的中年麗人帶著侍女優雅的走進來。

“母親。”孫康楞神片刻, “您怎麽來了?”

惠寧公主伸出藕臂,把手掌輕輕貼在孫康額間。“熱度可是退了,這幾天真的嚇死我了。”她又問道, “王太醫吩咐的藥你們可煎好了?”

“一直溫著,奴婢這就去給公子端上來。”侍女乖巧的退了出去。

“你真的是糊塗了,怎麽躺在自己家裏,還開口就問我怎麽來了?”惠寧公主溫柔的按著孫康睡下,並替他掖好被角,“你柳舅舅親自來說,放你一段時間假,我就趕緊讓人去廷尉府接你。”

她用絲帕點點眼角,“去接你的人等到將近天明,你倒在轎子裏燒得滾燙,又滿嘴胡話,我嚇得天一亮就把王太醫請過來了,菩薩保佑,你終於醒了過來。”

對於柳肅,惠寧公主為表示親厚,明裏暗裏說起話來都會尊一聲表哥。一時間孫康神色覆雜,

“敢問我睡了多久?”

“三天兩夜。”惠寧公主嘆了口氣,“你從小就健壯,自出生起未曾這樣過,嚇得我魂都沒了。”

“母親。”孫康胸中直發酸,“沒事了,就像您說的,我也不發熱了,只是覺得疲乏的慌。”

侍女端了藥來,孫康一看那黑褐色的藥湯就覺得苦澀異常,但對上惠寧公主那雙期待的眼睛,他終究什麽也沒說,端起碗一飲而盡。

惠寧公主忙把一片水晶柿子蜜餞塞進他嘴裏,孫康想起自己在也曾經給陳渝帶過柿子幹,只可惜那次,也被突如其來的事件打斷了,嘴裏的柿子越發不是滋味。

孫康的淚水幾乎奪眶而出,他狠狠咽下一口唾沫,努力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平常,“母親,我困,想繼續睡。”

“好好,你既然已經喝了藥,我帶她們出去就是了。”惠寧公主憐愛地撫摸著孫康濃密的烏發,隨後便起身和侍從們出去了。

孫康咬著被子,一會兒枕頭就被淚水打濕一大片。他回想起楊清寧的話,那口氣分明是讓他節哀順變。那樣嬌柔美好,聰慧伶俐的一個少女,怎麽他才去一趟柳肅府裏就燒的面目全非了?

柳肅把他的狀況通報給國公府他一點也不奇怪,他現在只想去求柳肅嚴懲作惡者。可轉念一想,自己手上沒有一點證據,立場也不明,這件事在外人看來分明是一場普通的意外。

孫康攥緊拳頭,看來這件事還得親自出馬。首先要搞清楚,陳渝究竟怎麽樣了?他不敢往壞處想,不然的話,只怕自己會當場發瘋。

不知過了多久,門口又想起敲門聲。

“誰?”孫康有氣無力的問道。

“是我。”內力十足的渾厚男聲在門外響起。

“進來吧。”對於柳肅第一個到訪,孫康並不意外。

柳肅一身便服,外罩裘皮短套,在冬日的暖陽下顯得俊朗又灑脫。

“謝謝大人給我放假,只可惜我現在沒法給你行大禮。”孫康癱在被子裏,有氣無力的說。

“無妨,我就來看看你。”柳肅邊說著邊挪了張木凳在床邊坐下,“而且我覺得,有些事情你不搞清楚,肯定沒辦法安心養病。”

“偶感風寒,不礙事的,謝大人關心。”孫康目光渙散,“我就想知道,新獄那場火燒了之後,又是怎麽處理的。”

“楊清寧管理不善被軟禁了。一共發現了七男六女的屍體,男屍裏其中兩個是獄卒五個是少年犯。”柳肅語氣漠然,仿佛在陳述一件無關痛癢的小事,“節哀順變。”

“不可能。”孫康一下子漲紅了臉,低吼道,“我要去見她。”

柳肅瞳仁裏的光彩黯淡下去,“人死不能覆生,那麽一個才貌雙全的姑娘就這樣香消玉殞,我也很惋惜。”

孫康知道柳肅對他和陳渝之前的事情向來不鼓勵不反對,反正世家貴胄府裏除了正妻,也會蓄養幾個貴妾,難得自己喜歡。他甚至設想過,如果去求柳肅,柳肅甚至願意幫他去說服公主母親讓陳渝進府。

“那小月有沒有找到?就是跟隨陳渝進了新獄的貼身婢女。”

“小月?”柳肅努力回憶著,幾具女屍都已經辨認出身份,並沒有叫小月的。但這名字,似乎又在哪裏看到過。

想起來了,趁著失火,新獄逃跑了一個女犯兩個男犯,其中女犯的名字就叫小月!他昨兒個還親筆簽發了追捕令全程搜尋的。

“逃了,趁著走水,小月跑了。”柳肅冷笑道。

“我就想見陳渝,舅舅。”孫康閉上眼睛,語氣裏透出一股萬念俱灰的哀傷。

在柳肅的記憶裏,孫康甚少叫他舅舅。幼年時孫康靦腆不愛喊人,只有在惠寧公主千催萬促之下才會怯生生的喊一聲舅舅。長大了倒是沈穩大方許多,可人前人後也只是依著官場規則喚他一聲寡淡單薄的“柳大人。”連自己都快忘了與孫康之間還有著一層不帶血緣的甥舅關系。

“罷了,只要你好起來,舅舅就依著你吧。這次新獄死去的人,都陳屍在大理寺裏。”柳肅心軟道,一直以來,作為呼風喚雨、一手遮天的丞相,人人皆畢恭畢敬稱一聲大人、相爺;為的是他一人之下的位高權重。哪怕他自己對著親姑母,他也要跪拜如儀,淡漠疏離的尊稱太後娘娘。已經許久沒聽到“舅舅”這般親切暖心的稱謂了。

不過幾日,孫康就恢覆了許多。他剛能坐起,就去了大理寺。

參與新獄失火案的差役見到孫康,一下子都變了臉色。孫康無意與這幫嘍啰糾纏,只讓他們取了記錄來看。

當方正小楷所錄“陳渝”的名字映入眼簾,盡管有著心理準備,孫康的心臟還是仿佛遭到沈重一擊。他用力抓住椅子扶手,不讓自己當眾滑落下去。

他咬著牙,繼續審閱著屍體的具體數據。體長和胖瘦都沒有什麽出入,既然被燒的面目全非,五官自然無法描述。隨身的物品很簡單,只有一支素銀簪子。

“把那簪子拿來給我看看。”孫康故作平靜的吩咐差役道。

差役應聲而去,回來時手裏多了一個白布包裹。

孫康取來一看,正是陳渝頭上常戴的那支。自從被囚禁,陳渝便懶得梳妝打扮起來,唯獨這根銀簪,為著驗毒的緣故,她向來形影不離。

“這東西就留在本官這裏吧。如果日後有人提起,讓他找本官來拿便是。”孫康氣沈丹田,不怒而威道。

“這。”小差役面帶難色。

“不為難你,去給本官取筆墨來。”

孫康潦草的寫了個字條給差役前去覆命,隨即把銀釵重新包裹好,一把塞在懷裏就快步離去了。

天上下起了小雪,街市上人流十分稀少。孫康漫無目的信馬由韁著,視若無睹的掠過兩旁的店鋪和行人。對於和陳渝的未來,他設想過很多種,比如泛舟江南,策馬漠北,或者他在朝堂上叱咤風雲,她出謀劃策,兩人珠聯璧合,或許有朝一日,他能做到柳肅的相位上,也給她掙回一個一品誥命。

不知不覺又走到昔日陳府門前,銅門上貼著的巨大封條已經發黃,墨跡也紛紛褪色。

孫康系了馬,木然坐在寒冷如鐵的石階上。

“喵。”一聲沙啞的貓叫從背後傳來,孫康回頭,一只汙跡斑斑、瘦骨嶙峋的半大黑貓正用碧泠泠的雙眼盯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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